蹲坐在书屋前的金毛狗子有偏爱咬纸的怪癖,煎饺店的遮雨布还是漏光的上世纪画报,木扉和石墙上的牛鬼蛇神剥落了一层色彩,奔跑在石板路上会踏出啪哒啪哒的声响,累了就停下来,盯着树外的城市发呆,再被麻将胡了的声音惊醒。
我们大都是没有故乡的孩子,被放逐在城市里生长。因为吃不惯麻辣油腻的火锅被笑话,因为日新月异的变化而在家门口迷路。抬头,会想家。而骨子里固执着,偏爱这一隅老地方。
我总一心以为这是神隐之地,可心思跟着山路绕进小镇,抬头隐约着三林间的 黄桷树,又平白无故生出一种故人久别而归的喜悦。是偶遇温润静谧的书屋里年轻 的女子,是听闻素昧平生的人们与自己咀嚼着相同的乡音,是恍惚间就站在黄桷树 下了啊。
树,是昔通而平凡的树,只是那根是翘起青石板恶狠狠地一头扎进地里的,没 有万方圆圆的砖块围起来,便没完没了盘根错节的。是那调皮的孩子啊,从大叶子 花的侧畔突然钻出,又从无名小草身边悄然经过,盘踞在金毛狗子边。
狗子起身抖了两抖,舌头垂得老长,书屋里的女孩子和朋友们叙旧,庞溺的捧 起狗子的脸,金毛就全俯在掌心里。有过路的行人同她聊,她也乐于告诉你狗子的 怪癖,我便拿了纸片去逗它,它就仰起脑袋,两扇毛茸茸大耳朵茸拉在脑后,伴随 着它的犬吠一摆一摆地。它偏爱纸大约是因为受书屋感染吧。女孩子的书屋里有陈 旧的草叶香,与老宅里常挂的艾草气味颇有几分相似,屋子是旧的,翻了新的创意, 点缀着手工的物件。那片片亲手抚摸过的黛瓦简直碰到了树梢。
树梢是极不服输的,这棵那棵,在这儿是比着长的,同那四通八达的根系一般, 他倒也恣意生长无拘无束。那绿是沉稳的,叶面安安静静的坠着,似乎在安抚那些 心浮气躁的枝干。枝干却尤爱往阳光里的那户人家跑,我总以为他是馋了。这户人家永远飘着煎饺香。初来乍到之时还不懂得寻味,只是正好路过,贪嘴 的孩子也甘心在食物面前等上三分钟。应该是一对夫妇吧,从擀皮到油炸,全凭两 双手。“在等哈哈儿哈!”吃喝声悠悠晃晃,热腾腾的。焦躁的少年便坐在路边,阳 光全从遮雨布里漏下来,在店口方方正正地点亮一片长方形。不一会儿,饺子就出 锅了,心急的孩子难兔被烫上一口,咿咿呀呀的叫几声,嘴里却又塞了几块金黄金 黄的饺子。
嘴里还余香末尽,靠在温热的树干上,几乎要睡着了。直挺挺的树干就是个傻大个,自顾自地挺拨着,咯在背上生疼,却又极其安稳,像爸爸的肩膀。顺着树偏偏头,不过山水之隔外,便是所谓的 "重庆城"了。白花花的一片钢铁玻璃在夕日下僵硬地反射出一块一块的艳红。这样的城无论往哪,走一个省就窜出来一个,见得多了,由分不清身处哪个了。这个城市,这些城市,被标榜着,被赞畅着,被张显着,到也不过是在时代的洪流中挣扎翻滚着,今天,明天,日复一日的冲刷。
中国人啊,重庆人啊,始终还是冲不掉骨子里的念旧啊。血染的红线盈盈绕绕,还是牵着那些旧街巷。从高谈阔论的古色古香中走出来,走进茶余饭后的老地方,还是不禁软了心,出了口的,只有家长里短的方言。
夕日欲颓,老树枝繁叶茂,乡亲们回家了。
指导教师:严晓旭